【一】嫘祖的徒弟才不是我哥哥

    巫炤第一次见到缙云的时候，缙云只有十二岁，瘦瘦小小的一个，比十岁的巫炤还要矮一点。

    彼时姬轩辕和嫘祖恋爱谈得火热。姬轩辕前两年剿匪，救下来的被掳的孩子最后剩下几个没有去处的，他索性把他们编成一个班来，一方面跟着士兵锻炼体能，另一方面又找了先生教他们识字，慢慢观察心性，培养忠心。这简陋的小学堂被他办得还算有声有色，孩子们被筛掉几个心术不正无可救药的，剩下的都是忠诚可靠的。他发现其中有一个叫缙云的孩子，不仅品性修养都无可挑剔，习武的天赋和适合的方向也和嫘祖莫名像，于是请嫘祖来看看，有没有兴趣收个徒弟，免得天才被埋没。这孩子年龄和嫘祖的表弟巫炤也差不多，两个孩子一起也能有个练武的伙伴。

    嫘祖欣然同意，次日便来了，还带着巫炤。来得有些早，孩子们还在上文化课。他们在外面往教室里看的时候，那小学堂正在上古文课，缙云恰好被叫起来背诵一篇论语。他因着早年过得太差，仍没完全补回来，身量比同龄孩子瘦小一些，与十岁的巫炤相仿；面容却已经称得上美人坯子，虽然肤色偏深，五官却极精致，本来是有些像女孩子的脸，因着肤色便显得很是英气。只是目光迷茫，背得磕磕绊绊，看得出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。

    “哈哈，缙云这孩子一向不擅长背这些子曰诗云的，”姬轩辕压低声音向嫘祖和巫炤解释，“他的白话文和算术倒是学得好一些，战斗天赋也不错，身高体重看起来和巫炤也差不多，在家对练正合适。”

    巫炤难得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，只静静听着。

    “性格怎么样？”嫘祖问姬轩辕，“看起来是个老实的？”

    “不太活泼，但绝对称得上温厚善良。”姬轩辕说，“不过我得跟你说，这孩子出身应该不错，小时候他娘给他开蒙过，能背三百千、九九表，他娘还教过他一点英语，行事礼仪也很得体；但他娘去世了，父亲似乎是个负心汉，所以我推测可能是哪家大小姐被骗私奔生养的孩子，身份上有可能带来些麻烦。”

    嫘祖就笑：“你都不怕麻烦，我又有什么可怕的？要是这孩子真如你所说，我倒是应该给你送一份谢礼，感谢你给我找了个好徒弟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就提前期待你的谢礼了。”姬轩辕笑得眉眼弯弯，拉住嫘祖的手轻轻地晃。

    被迫直面姬大帅向女友撒娇的巫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，为了洗洗眼睛，他又转头去看教室里的学生们。看来看去，别人要么太丑，要么太呆，要么仪态太不端正，那叫缙云的男孩就是最顺眼的那个。

    下午去看孩子们的军事训练。连巫炤都看得出来，缙云的战斗风格和嫘祖的确相似，都是不以蛮力见长，对柔韧和肌rou控制力要求较高，而他出手的狠劲和收放自如的控制力也让嫘祖十分欣赏。

    于是姬轩辕从训练场把缙云叫下来。

    “我都听大帅的，”缙云说。民国不兴磕头，便按新礼仪向嫘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，喊了声师父。嫘祖笑着应声，从包里拿出一支进口钢笔：“给徒儿的见面礼，收着。”

    次日，缙云和同学们道过别，姬轩辕特意亲自把缙云送来嫘祖的府上，一来是怕孩子无所适从，二来是借机同嫘祖商议订婚宴事宜。好在西陵和有熊两方本就资源互惠，合并是众望所归；军政官员们也早就做好了两位青梅竹马的统帅结婚、两大势力合并的准备。故而只要他们按部就班拟定章程，交给两位统帅签发就是了。不然，嫘祖和姬轩辕这阵子怕是要忙到连订婚戒指都没空亲自挑。

    巫炤本应该在学校上课的，今天为了迎接缙云这个新来的家庭成员，嫘祖特意为巫炤请了一天假。

    “我们家本来是三口人，现在加上你是四个。”嫘祖为缙云介绍。缙云扭头看向姬轩辕，姬轩辕忙摆摆手：“另一个不是我，我还没成婚，不作数呢。是说巫炤家的小meimei，才两岁不到，所以不怎么带出门。”

    “她叫司危。”巫炤说，“不是亲生的meimei，是我师父捡的，但是他出国做研究去了，就扔给我养了，烦死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看阿炤这么说，他对meimei可好了，”嫘祖笑，“你是不知道，他每天都会来陪meimei玩。”

    “哼。”巫炤说是不耐烦，脸却有点红。

    “缙云也可以一起陪meimei玩哦。”嫘祖说，“meimei很可爱。”

    司危长得确实可爱，穿着碎花小裙子对巫炤和嫘祖笑得很甜，但是见到缙云就噘嘴：“坏人！”

    姬轩辕拍拍缙云的肩：“不用沮丧，你和我一个待遇。她也不喜欢我，叫我大坏蛋。”

    缙云哭笑不得，嫘祖哈哈大笑。巫炤抿着嘴，假装自己没笑出来。

    带缙云熟悉了府里，嫘祖又召集了府上的佣人，让他们把缙云也当另一个少爷，一应用度和巫炤等同，绝不可怠慢。缙云很有作为“外人”的自觉，此时有些不好意思，觉得受之有愧，忍不住看了眼巫炤的脸色，猜想这位看起来脾气不怎么样的真少爷肯定会提出反对意见，然后自己就可以附和。谁知道巫炤扭头看了看他，竟没说什么。缙云只好自己开口：“师父，这不，不太合适吧，我毕竟——”

    “啰嗦什么，让你当少爷你就当，”巫炤傲娇道，“我还会嫉妒你吗？”

    嫘祖和姬轩辕又开始憋笑。

    “还有，缙云啊，平时也别叫我师父了，听着都把我叫老了。”嫘祖说，“你跟着巫炤叫我的名字或者叫表姐，听起来年轻一点。”

    缙云应下，姬轩辕开始日常犯贱：“巫炤啊，多了个哥哥的感觉怎么样啊？”

    “幼稚。”巫炤瞪他，但没反驳“多了个哥哥”的话。

    “啧，小老头似的，一点也不可爱。”姬轩辕试图去摸巫炤的头，被巫炤挥开罪恶的爪子，“缙云也是，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内心早熟的吗？”

    眼看巫炤又要炸毛，嫘祖终于出手拧他：“就你贫。”

    见完府上的人，又填了入学申请表，把缙云也安排到巫炤在的学校去。缙云做了学校发的测试题，文化水平虽然比巫炤差些，却也基本能跟上巫炤年级的课，于是索性安排两个人同班。

    巫炤对此不置可否，缙云也是个话少又宠辱不惊的，嫘祖看他们两个不怎么对话，有点担心他们相处不好，姬轩辕却安慰她：“我看巫炤挺喜欢缙云那小子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？”

    “他对缙云的态度是不是比对我好多了？”

    “还真是，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巫炤上学一向是嫘祖的勤务兵开车接送，这次也不例外，只车上多了一个缙云，在勤务兵为他开门的时候会说谢谢，而不是像巫炤一样一言不发。勤务兵伺候冷面大少爷数年，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会微笑道谢的，简直受宠若惊，连声道“缙云少爷太客气了”。巫炤依旧是一言不发，甚至表情有点不耐烦，但仍是等着缙云下了车才转身向学校走去。

    “巫炤，教务处在哪里？”缙云问，打算让巫炤指个方向，自己去报到，免得麻烦他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在去教务处的路上吗。”巫炤说，“嫘祖交代我要带你去。”

    “你如果不愿意，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去也可——”

    “少废话，跟着我走。”

    这人面冷心热的。缙云想。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巫炤其实是面冷心冷，就对他一个人心热过。

    报完到，领了书本和校服，缙云跟着巫炤来到教室，上课铃刚好响起来。巫炤性子冷，先前班里人数又是单数，特意不要同桌，自己独坐。老师看缙云和他认识，正好安排缙云坐他旁边。

    这时候的学校，男女合校的少，他们所在的学校也是男校，没有女生。一群十岁上下的男孩子。见到这个陌生插班生很是好奇，课下忍不住找他玩闹。巫炤见一群人围过来，有些烦躁，重重哼了一声自己出去了。

    “哎，巫炤——”缙云想起身跟去问问怎么了，又被同学们叫住。

    “巫炤他就是这个臭脾气，不爱搭理人，还嫌我们烦。”其中一个男生说。

    “就是，听说你认识他？他这脾气你怎么忍下去的？”另一个男生问。

    “巫炤他挺好的，就是话有点少，”缙云说，“我也是昨天才认识他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话有点少？我现在信你是刚认识他了，你不知道他嘴有多毒，那叫什么，出口成章，还专门揭短，能把人气死。”

    “听得我都害怕，想了半天没得罪过他吧。”

    “打架也很厉害，上次隔壁的那个胖子带着人在厕所堵他，被他揍掉两颗牙，他自己跟没事人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，真不是我们孤立他，是他一个人孤立我们全班哇。”

    缙云微笑着听他们说巫炤的趣事，逐渐和他们聊起天来。到中午的时候，已经被邀请下午一起去踢足球了。

    “你这小身板，虽然不一定顶什么用，但是重在参与嘛！”一个非常自来熟的男孩子拍着缙云的肩膀说，“走，中午跟哥一起去饭堂，哥得盯着你多吃点。”

    “戎冬，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就知道吃。”一个男生打趣，被戎冬的大拳拳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胸口，佯作重伤呕血状。

    “就是，你轻点拍，别把缙云拍坏了。”另一个男生说，“快走吧快走吧，饿死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先走，我等巫炤。”缙云看着慢条斯理收拾桌子的巫炤，也不着急。

    “你，你确定？”同学说，声调都压低了，“对着大冰块你还吃得下饭……勇士，勇士……那我们先，先走了啊！”说着一溜烟跑了。

    巫炤收拾完，见缙云还靠在课桌边抱着胳膊等他，也没什么不耐烦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你不必非要等我。”巫炤说，“你不是很喜欢和他们说笑吗？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吃。”

    “早饭我也是和你一起吃的，也没他们想象里那么吓人啊。”缙云挠挠头，有点不好意思，“况且，况且嫘祖说了，我们也算是家人了嘛。”

    “哼，那我也不会叫你哥哥的。”巫炤小声说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缙云假装没听见，突然觉得记仇的巫炤有点可爱。虽然巫炤不愿意叫哥哥，甚至心里也不一定承认他这个哥哥，不过在他的心里，巫炤已经是他需要保护的弟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