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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名穿着素雅短袄的侍者走到该隐面前,微微躬身行礼:“花魁大人有请。” 兰嘴角一扬,神情中带着几分得意:“我就说吧!这里的花魁都能挑客人。恭喜你,该隐,这回可是轮到你享受尊荣了。” 该隐皱了皱眉,似乎对“被选中”并没有什么兴趣,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另一名侍者也上前行礼,转身直奔亚伯而去。 侍者垂手而立,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尊重:“亚伯大人,花魁大人有请。” “我?” 亚伯指了指自己,神情满是不可置信,似乎难以相信这样高规格的邀请会落到他头上。 “当然是你。”兰拍了拍亚伯的肩膀,笑得畅快,“看来,你这副老好人的模样还是挺吃香的嘛。” 亚伯脸色微红,张嘴想辩解什么,却最终只是讷讷地点了点头。 一行人被侍者引入一间茶屋。茶屋虽不大,却极尽精致。朱红色的木柱上雕刻着纤细的梅花纹路,墙壁以柔和的浅米色为底,挂着几幅描绘兰花的水墨画。茶几是漆黑的檀木,面上点缀着金箔,桌角则用玉石镶嵌,整体显得小巧而又奢华。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精致的纸灯笼,灯罩上画着手工描绘的迦楼罗家纹图案,微光洒下,将整个茶屋映照得温暖而雅致。 龙邕晃着折扇,细细打量着四周,摇头笑道:“不用耗费多少钱财就能装出这么好的效果,迦楼罗家这‘小而美’的风格,还真是玩到极致了。” 龙柊轻笑着接话:“是啊,这地方虽不大,却能塞下这么多东西,而且每个细节都恰到好处,既不浪费,又让人觉得体面。” 亚伯环顾茶屋:“这不仅是美学的体现,更是他们家族价值观的外化。能用有限的资源做到极致,本身就是一种艺术。” 众人刚刚落座,茶屋正中央的屏风缓缓移开,露出背后玉石拼接的松竹菊,两位花魁端坐在前方,身着华丽的振袖长袍,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。 她们跪坐在地上,纸扇摆在前方,缓缓向众人行了一礼:“今日能有幸与各位共度时光,真是我们的荣幸。” “你们……你们还真是……骗人的!”塞缪尔看到她们二人微笑盈盈,仿佛刚才那番剑拔弩张的冲突只是一个幻觉。 绿衣花魁莞尔一笑,声音柔和而带着一丝挑逗:“公子真是说笑了,要是公子喜欢,我可以和贞鶸子再给您演一出。” 被叫做贞鶸子的蓝衣花魁没有再保持之前那种高冷的态度,反而半掩着嘴轻轻笑了起来,眼波流转之间,她的笑容温柔如水,丝毫不见先前的凌厉。 她们的嘴角一同勾起,露出一排被涂得一片漆黑的牙齿。 莉莉愣了愣,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:“这就是……武装到牙齿?”她的眼神落在那排牙齿上,脸上满是难以置信。 “怎么样?这是我们出云的习俗,女子以笑不露齿为美,牙齿白晃晃地露出反而被视为一种粗俗。”她微微停顿,目光扫过两位花魁的黑色牙齿,语气带着几分自豪,“所以在我们那里,贵族间流行把牙齿涂黑,作为一种优雅的象征。”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和认同:“黑齿不仅仅是美的装饰,它代表了成熟女性的风韵与身份。你看,这些花魁的牙齿,虽是黑色,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气质,彰显她们在这片花街中的独特地位。” 该隐:“尊贵气质?” 莉莉:“独特地位?” 塞缪尔:“这不是作弊嘛!” 兰正色道:“黑齿是我们出云文化的一部分,它代表着内敛、智慧和高贵。它不是为了欺骗,而是为了彰显女性的自控和尊严。” 此时两个花魁灿然一笑,惨白的妆容下两排乌黑的牙齿看起来着实有些阴森。 蓝衣花魁贞鶸子微微俯首,语调依旧温柔从容:“大人若是不喜欢,我和花咲子去洗了便是。” 绿衣花魁花咲子则紧随其后,轻轻垂首,嘴角下撇,一副风情万种却又娇柔无辜的姿态低声道:“若是让客人不悦,那可真是我们的罪过了。” 亚伯见状,温和地笑道:“这可不关两位姑娘的事,是我们这些外来人不太懂这里的习俗,见笑了。” “等等,你们还会说通用语?”塞缪尔惊讶地说。 “我早就说了!”兰在塞缪尔胸口锤了一拳,“花魁这个位置哪是谁都能坐的?她们会的可多了,她们是艺术家!” 龙邕闻言,扇子一合,笑得意味深长,目光在两个花魁之间流转:“我要是再帮这两位美人说话,倒显得塞缪尔大人里外不是人了。” 龙柊轻笑一声,替塞缪尔解围:“好啦,别再逗他了。美人相伴,本是来享乐的,哪里还需要分个高下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挽着该隐的手,优雅地走向坐垫, “再说了,盛情难却,既然两位花魁特意邀请,总不能辜负这番心意吧。” 该隐被龙柊引导入座后,其余人也顺势就座。 三味线的琴声响起,两个跪坐在地上的花魁双手搭肩,微微颔首,随后慢慢起身,做起动作来。 花魁们徐徐迈步,举手投足间典雅而庄重,她们的腿包裹在厚重的和服中迈着细碎的步子。身体半蹲随着悠长缓慢的唱调,一动一顿,看起来像两个漂亮的牵线人偶。 她们动作幅度极小,上身几乎只有手腕在动,看得塞缪尔抓耳挠腮,他低声问莉莉,“这是在干什么?是舞蹈吗?我还以为她们在表演魔术呢。”他学着花魁的手部动作来回翻掌,“跟魔术师一样展示她们的手。” 莉莉没理会他,身体往另一边挪了挪。 塞缪尔自讨没趣,他扫视着这间茶屋,眼神落到了兰身上,他心想着:“这出云人的差别也太大了,上面两个这么谨小慎微,底下这个却……” 兰注意到他的目光回头瞪了他一眼,他赶紧瞥开。 舞蹈完毕,随着最后一个悠长的旋转落幕,贞鶸子与花咲子优雅地坐回原位。 贞鶸子抬起手中的小盒子,纤细的指尖在盒面轻轻一扣,发出“嗒”的一声,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她眸光流转,微微一笑:“大人们不妨来玩个游戏,轻松一下如何?” 花咲子接着用明媚的笑容补充道:“是我们这里的传统游戏——拍手抢箱,比试的可是谁的反应更快。” “抢箱子?”塞缪尔一脸不以为然,“这还不简单?” “可没那么简单哦。”花咲子将盒子轻轻放在桌面中央,目光含笑扫过众人,“既要快,也要稳,否则一不小心可就被人骗了呢。” “这倒有意思。”龙邕扇子一收,兴致盎然地往后一靠,“看来我们今晚还能看到谁会栽跟头。” 贞鶸子首先走到该隐面前,举手示意请他坐下:“请大人赐教。” 该隐神色淡然,面无表情地坐下,冷峻的双眸注视着桌面上的盒子,仿佛这只是一次严肃的较量。 “嘿,该隐,轻松点,这只是个游戏!”兰坐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金毘羅船船,我每次回出云都喜欢跟那群孩子们玩!” 贞鶸子抬手,声音清脆地引导:“等会随着我的唱曲,大人跟我轮流拍打这个盒子,大人可以选择拍或者直接拿走,如果拿走了我就要出拳头了。要是出错了游戏就结束,注意最多出三次一样的动作哦。” 两人依照贞鶸子唱歌的节奏开始拍手,节拍清晰有力。然而,每到“拿”的关键时刻,贞鶸子故意稍稍抬手,却又在一瞬间停住动作,眼神里满是笑意,似在试探该隐的耐性。 该隐紧盯着她的动作,眼神凌厉如鹰,开始按兵不动。两轮之后,他突然出手,迅速地抓住了盒子,贞鶸子轻笑着挑眉:“大人果然沉得住气。” 该隐微微一颔首,表情依旧冷峻,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。 “这小子,得瑟都不敢光明正大的。”塞缪尔嘴角不屑地动了几下。 “要记得放回去哦”,花咲子轻盈地走到亚伯身前,盈盈一礼,“这次轮到您了,亚伯大人。” 亚伯略带迟疑地坐下,温和的脸上浮现一丝腼腆的笑意:“我可不擅长这种反应力的游戏。” 花咲子眨了眨眼睛,笑道,“没关系,贵在参与嘛。”她轻轻拍手,用话语引导,“来吧,拍手——拍手——” 亚伯努力配合着节奏,拍手声有些慢半拍,显得略显拘谨。花咲子见状,故意打乱节奏,突然喊了声“拿!” 亚伯下意识地伸手去抓,结果花咲子巧妙地把盒子抽了回来,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:“呀,大人,差一点哦!” 塞缪尔忍不住调侃:“亚伯,你反应太实诚了。” 亚伯依旧笑得温和:“看来我确实不太适合这个游戏。” “那个旁白,别老在边上看着别人发表意见了,来,你跟莉莉一起,我来做裁判。”兰坐回莉莉身边招呼着塞缪尔。 “跟他?我才不愿意。” 塞缪尔走到一半的脚步停下,莉莉把头甩到一边。 “不会是怕了吧?小屁孩。”塞缪尔脚步又开始移动,他慢悠悠地走到莉莉和兰身边坐下。 莉莉依旧没理他。 兰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,拍了拍手吸引注意力:“好了,规则很简单。轮流拍盒子,谁想拿就拿,另一方要叩拳,再放回去……” “行了行了”,塞缪尔不耐烦地摆摆手,“我在旁边看一会就会了”,他表情挑衅地看着莉莉,“你还是趴在这个小屁孩耳边说吧,小孩还没长全脑子,怕是看了也不懂。” “我还用看吗?我听花魁说第一遍的时候就明白了,只有听不懂人话的红油猪rou饼才要在旁边模仿人类。”莉莉终于转过头来,恶狠狠地盯着塞缪尔。 兰把盒子推到两人中间,伸手拍了一下,然后唱起了歌,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这两人气氛不对。 塞缪尔手掌啪的一声拍在盒子上,嘴角一扬看向莉莉:“来吧,小天才,希望你的脑子够快,可别输了哭鼻子。” 莉莉瞥了他一眼,拍了一下盒子,语气带刺:“比起你装模作样的大脑,我哭鼻子的几率少多了。” 塞缪尔哼了一声,挑衅地把盒子拿起,又放回桌面:“怎么这么慢?手脚不协调吗?” 莉莉立刻出拳叩击桌面,动作干净利落:“有你慢吗?每次都迟到的家伙。” 塞缪尔轻笑一声,手掌啪的一声拍在盒子上,:“急什么?你也没几次动作快。” 莉莉脸上的不屑毫不掩饰,抬手重重一拍盒子,发出清脆的声响:“你动作快?每次都莽撞得要女人替你解决麻烦。” 兰在一旁仍是毫无知觉,甚至称赞起来:“好样的!决斗之前就是要放狠话!” “女人替我?”塞缪尔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,“不会是你这个‘小女人’吧?” “你要是沦落到我这个‘小女人’来给你擦屁股”,莉莉手掌再次拍上盒子,声音比刚才还大一分,“那我算是明白你身边的大女人为什么总是懒得理你了——” “——给你当妈累的。”莉莉趁塞缪尔分神一下拿走盒子,塞缪尔差点出错手势。 “至少我身边还有替我擦屁股的”,塞缪尔见招拆招,嘴上不饶人,手上也做了几个假动作,“我听说你在学校现在还没交到朋友吧?” “你们两人现在玩游戏这么认真的吗?”兰有些惊讶。 两人动作顿了顿,同时瞥了兰一眼,又同时别开视线,默契得像排练过似的。 “你要是总想着靠女人解决问题”,莉莉冷冷说道,把塞缪尔的假动作挨个识破,“不如去贴个悬赏找你的母亲。” 塞缪尔愣了一下,脸上的笑容一僵:“你和该隐,还真是两兄妹。” 莉莉抬眼,那双眼里是塞缪尔从未见过的冷意,该隐和她的面容在他面前重叠,她那头乌黑的秀发仿佛透出了一点蓝光:“我和该隐,本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。” 塞缪尔的手上的动作凝滞,直到兰倒数完判他输他才反应过来。 塞缪尔耸了耸肩,嘴角依然挂着笑,但他低下的头和躲闪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:“行啊,小天才,咱们再看看,谁先出错。” “你先吧。”莉莉冷笑一声,眼中满是战意,“我随时奉陪。” 两人继续轮流出手,气氛随着游戏的进行越来越紧张,兰则在一旁继续欢快地唱着歌,她甚至为这两个人的认真感到欣慰。 “看来你也不行啊,你的小脑袋刚从僵硬的书本里出来吗?”塞缪尔深吸一口气,强撑着挤出笑意。 “总比你那被知识拒绝的脑袋要好,你看书看得进去吗?我怕你刚想趴书上打个瞌睡,都会被书本吐出来吧?”莉莉头也不抬地反击。 “哈哈”,塞缪尔大笑两声,声音里有些许苦涩,仍是不甘示弱地反击,“那你倒是教教我,怎么才能像你这么聪明,聪明到不被人骗呢?” “很简单”,莉莉眯起眼睛笑对着塞缪尔,语气更加刻薄,“不要相信一些没有从一出生就开始培养贵族素养的人。” 接下来的游戏塞缪尔耷拉着脑袋,彻底沉默,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游戏步骤,而莉莉也是沉默着,完成着她的动作。 这场沉默实在持续得太久,久到兰都察觉到不对劲,——她终于意识到塞缪尔不是因为游戏失利而挫败。 正当兰准备说话时,塞缪尔突然把桌子一推,身体向后一倒,嘴角一咧大声说道:“不玩了!我认输!我出去透透气!” 说着他径直走到门边推开走了出去,门口的真奈往里面看了一眼,接着紧随其后。